​幕府将军徳川纲吉率先保护动物，却为何惹得全日本天怒人怨

幕府将军徳川纲吉率先保护动物，却为何惹得全日本天怒人怨

德川纲吉，德川幕府第五代将军，1680年至1709年在职。这期间，康熙平定三藩之乱，英国爆发了光荣革命，法国与欧洲各国进行大同盟战争。而日本，孤悬海外，风平浪静，身为日本第一权力者的德川纲吉，一边安心研究学问，尤重《论语》中的孝道和佛法中的因果论研究，另一边专心救护全日本的小猫小狗，乃至一切生灵，偏偏就是不在乎人。

这并非闲出来的毛病，虽然纲吉这样一个养尊处优、知识全来自书本的妈宝男，的确是比较闲，但这么做是事出有因的——他没孩子。身为将军，这位纲吉殿下的“御台所”（正妻夫人）净光院鹰司信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，经常从京都等地网络公卿之女进献，其本人还有瑞春院、寿光院、清心院等四位侧室，以及众多侍女和女官，但唯一诞下子嗣的却只有瑞春院一人。

1677年，瑞春院生下长女德川鹤姬，两年后，生下长子德川德松，可惜不寿，德松五岁时夭折了，死因可能是染上了天花。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夭折，这对崇信佛法的书呆子德川纲吉来说无疑是一个启示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，他想。

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？他所全身心侍奉的孝道和佛法分别给出了答案，而答案又是如此的一致——德川家杀生太多。他的母亲桂昌院本人是虔诚的佛教徒，尤其信任怪僧隆光僧正。德川纲吉既听从于他的母亲，使她得以参与政治，又听从于隆光僧正，使他得到了修建寺院的大笔投资。两人都认为纲吉没有子嗣，是德川家祖先杀戮太多的报应，为此必须积累功德。

据《三王外记》记载，隆光此时向桂昌院进言说“今子供不蕃，皆其前世多杀生之报也。殿下诚欲延嗣，盖当禁杀生。且殿下丙戌生，戌属狗，最宜爱狗也。”《国史略》则记载，“初纲吉丧世子，百方求嗣不得。僧隆光说曰：‘人之乏嗣，皆前身多杀之报也。今欲求嗣，莫若禁杀生也。且将军生岁在戌，戌属狗，最宜爱狗。’”

总之杀狗是不可以了。

纲吉本来就是天性宽悯之人，或者说，是一个不知道民间疾苦，空有一颗善心的书呆子，他在天和二年就曾颁发过“忠孝奖励高札”，这份高札虽然主要作用是设置孝子表彰制度，但其中也包括“禁止予马匹过量积载”的条款。

因此，隆光的谏言可谓与纲吉初意暗合，加之有母亲大人的指点，孝顺的纲吉主意已定，因此于贞享二年（1685）七月，在将军御成节上发布“猫狗可自由穿行将军御成道，不得束羁”的命令，这被看作生类怜悯令的先声。到贞享四年正月廿八，纲吉正式颁布《生类怜悯令》。颁布不久，“寻停献生鱼海错”，纲吉连海鲜也不吃了，对于本来就少食畜肉，蛋白质来源以鱼类为主的日本人来说，这无疑于宣布将军家从此吃素。

很快，全日本就要一起吃素了。

生类怜悯令并不是单一的法令，而是“犬猫怜悯令”、“牛马怜悯令”、“鱼介类怜悯令”等法令的合称，相当于现在的动物保护法。这些法令可以消弭战国时代滥杀动物的不良之风，保障动物主人的私有权利。刚开始，只是“重病之生类未死则不得舍弃”，并且为江户市内的家犬进行登记，到正月二十八日，禁止饲鱼鸟为食料。

但纲吉心中的动物保护情节逐步膨胀，因此不断追加条款。贞享四年三月廿六，禁止养一切鸟。四月十一，“禽兽之类，为人所伤者可以诉讼。无主之犬当给予食物。”三十日，“以砾击鸠者严惩”。七月，“市中大八车、牛车当注意犬且以回避”。九月十三，“有伤往来之生类者，辻番之番人问其住所以助日后调查，并命其留家听勘不得出行。”十五，禁止舍弃马匹。腊月二十三，令舍马者远边流配。这以后，法令又有零星增益。于是，江户之人不仅不可以斗狗、养鸟、以鱼类作饲料，事实上也无法处理任何动物类食材，还必须主动投喂瘦狗，照顾弃婴，连寺庙的金鱼也要放生，因为元禄七年九月初五，开始按户统计江户市中金鱼数量。当然，让牛马等牲畜背负重荷也是不允许的。

有人会说，上有政策，下有对策，就是不遵照执行，京司又能有什么办法呢？这么想就错了，动物保护，纲吉是认真的，用刑极严。元禄二年夏六月，纲吉规定：“凡猪、鹿、豺、狼之类，唯伤人害田圃者，许铳杀之。其他杀生者，一切处刑。”七年五月，又规定：“犬被创，隐匿不发者，一村皆坐之。”元禄八年冬十一月，在城西中野养犬场竣工仪式上，纲吉说：“伤狗者死，杀狗者枭首……禁烧马头毛，及弃死马于野，犯者罪死。”

因为触犯纲吉的这块逆鳞而被处罚的人很多。贞享四年四月，武藏国十个村民因为遗弃病马而被判处流放。同四月，有猎人用投石打鸟被判流放。六月，旗本秋田家的家臣之女因为用吹箭射击燕子而被判死罪。元禄元年五月，旗本大类久高被处罚。二年二月，遗弃病马的陪臣十四人，农民二十五人被判流放神津岛……

最麻烦的是，《生类怜悯令》的补完花了二十多年时间，直到元禄十三年才告结束，此时日本人的食谱上已经不剩什么了，鱼不能吃、畜肉不能吃、鸟类不能吃……此外，每个人身上还背负了一项沉重的义务——救治动物，连蚊、虱、蚤、 蝇也包括在内，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，因此怨声载道，沸反盈天。

所有动物中，最受优待的还是狗。人不得打骂、驱逐犬只，遇见狗打架要调停，打架受伤，附近的百姓要负担医疗费用，有大名干脆把犬置于轿中往来运送，百姓每次都伏首跪拜，皆敬称狗为“犬样”。百姓为防止犬斗带来麻烦，设立身着犬纹样羽织的番人，在各路口负责“犬分水”，阻止狗汇集一处。人们纷纷不敢养狗，导致野狗横行，即使发布“禁止弃犬令”也无济于事。

于是纲吉于次年先后在四谷、大久保、中野地方建立大规模的养犬场，总面积达16万坪，施工用银两千贯余，米五千五百余石。保护犬只数目最高达八万多只，专派医师二人予以看护治疗。每犬一日食白米三合、味噌五十两、干沙丁鱼一合，合银十六贯余。每年各种维持经费累计达近十万两，这笔花销又落到江户町人与众大名的头上。人人恨幕府入骨，直呼纲吉以“犬公方”（狗将军），并将其与两名近臣合称“三条狗”。幕府和百姓势同水火。

与此相对应的是，在纲吉治下，百姓的生活实在算不上好，首先是灾情甚多。元禄八年，奥州饥荒。元禄十一年，江户大火，死者逾三千人。元禄十六年大地震。宝永元年，又是火山喷发又是大洪水。时人讥其为“天罚”。说来好笑，关东大旱时，纲吉下令“酒户减酿，用米不得过五分之一”，因此酒价腾贵，狗的粮食供应倒是很稳定。

这项法令，直到纲吉死后才得以废除，存在超过二十年，被斥为“天下之恶法”。但话说回来，它得以推行，首先是因为德川幕府极权统治的权威，这在日本历史上还是第一次，家康与吉宗都没能做到这一点。以个人意志导入人间的政策，却从根本上改变整个日本民族的行动与思考习惯，这在史上鲜有其例。

关于德川纲吉的没有子嗣，有这样一种解释，冈崎大树寺的历代将军牌位，据称都和将军本人的身高等高，而德川纲吉的那一块只有124公分，因此有纲吉患有软骨发育不全的说法。或许正因为如此，他的妻妾们都不愿意与他同寝而眠吧。当然关于这一点，同时代的文献中并没有任何记录。